2014-04-14 13:58:39
“從2013年3月到2014年3月,北京連續(xù)3天及以上能見度小于3千米的嚴重霧霾污染事件共出現(xiàn)了18次。”中國科學院院士、中國科學院副院長丁仲禮說,這意味著,在過去的一年里,北京平均每20天就有一次霧霾迷城。
但是當整個社會都在追問為什么天空不再透明時,卻少有人關注,我們的減排措施是否真正地落實到位?生產企業(yè)里的治污裝置又有多少在正常運轉?
不久前,李克強總理在兩會上表示,2014年預計淘汰鋼鐵產能2700萬噸,水泥產能4200萬噸,平板玻璃3500萬標準箱,煤炭小鍋爐5萬臺;燃煤電廠脫硫改造1500萬千瓦,脫硝改造1.3億千瓦,除塵改造1.5億千瓦,淘汰黃標車和老舊車600萬輛。這為不得不戴口罩的民眾勾畫了清晰的好空氣藍圖。
但落實遠比規(guī)劃難,問題的關鍵在于監(jiān)管。丁仲禮告訴記者,如果每年都能按照政府工作報告中的減排力度落實,加之前面已經完成的淘汰和改造工作,國內燃煤電廠的脫硫脫硝改造只需要4年。“能否有一個落實清單,能夠看到哪些地方政府和企業(yè)真正做了些什么,哪些還只停留在喊口號階段,否則仍然是一筆糊涂賬。”丁仲禮說。
霧霾形成:內因是根本
“現(xiàn)在很多人問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霧霾,其實這個問題本身就是不科學的,因為地區(qū)間差別很大。”丁仲禮說。
霧霾的成因受到兩方面因素影響。一方面是外因,即天氣條件。在靜穩(wěn)天氣下,空氣不容易發(fā)生水平流動,污染物難以擴散。這一外因屬于基本不可控因素。
另一方面,霧霾形成的內因在于污染物的排放。“我們工業(yè)、交通會排放出氣體物質,這些氣體物質與大氣中的成分結合,通過復雜的過程轉化成的固體物質叫二次顆粒物。造成重污染、重霧霾的污染顆粒物大部分不是直接排放出來的,而是二次顆粒物。” 丁仲禮說。在北京,霧霾的最主要來源是燃煤和機動車排放。
燃煤的主體有電廠、鋼廠、鍋爐、煤化工以及居民,排放的主要污染物是顆粒物和二氧化硫。
早前曾有媒體報道機動車對PM2.5的貢獻不足4%。對此,丁仲禮指出,4%只是一次排放的比例,未包含機動車排放的氣體污染物形成二次顆粒物對PM2.5的貢獻。根據(jù)北京環(huán)科院關于北京大氣污染源排放清單數(shù)據(jù),對氮氧化物和揮發(fā)性有機物,機動車排放所占的比重分別高達42%和32%。機動車的總量排放雖不及燃煤,但不能忽略的事實是,機動車在城市里匯集,對于局部地區(qū)的空氣質量影響頗大。
丁仲禮展示了這樣一組數(shù)據(jù),中國東部10省土地面積約92萬平方公里,僅占全球0.6%,但是承載了全球7.3%的人口。年消耗煤炭約14.5億噸,全球占比高達21%,私家車擁有量約占全球的5.6%。“東部地區(qū)的污染已經超過了我們的環(huán)境容量。”丁仲禮預測,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,我國的私家車保有量很有可能在五年內翻一番。由此,他提出:“即便我們是發(fā)展中國家,我們的排放也超過世界上許多發(fā)達國家。”
“我國的東部地區(qū)是一種復合型的污染,既有燃煤的污染,也有機動車的污染。”丁仲禮說,“尤其是冬季的取暖,京津冀地區(qū)每年的取暖就需要3000萬噸煤,而燃燒之后(產生的氣體)沒有經過任何處理就被直接排放到大氣中。” 排放出的二氧化硫等氣體將轉化為“二次顆粒物”,并不斷形成累積,這也是冬季形成強霾天氣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。
“如果我們不大力削減污染物,霧霾必然會成為常態(tài)。”丁仲禮強調,“一方面氣候條件在變化,以后北京會慢慢變得風小、氣候比較濕潤,將不利于污染物的擴散。外因不利的情況下需要通過內因來解決,就是大力削減污染物。”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研究員王躍思也表示,氣候是不可控的,人可以控制的就是自己本身造成的污染。
源頭減排是關鍵
刨除外因,控制內因是治理霧霾不可回避的事實。丁仲禮提出:“減少霧霾的必由之路就是源頭減排”。
減少能源消費總量、調整能源結構、產業(yè)升級、“兩高企業(yè)”轉移、淘汰更新落后產能、治理污染,這些都是“源頭減排”的方式。但在我國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城鎮(zhèn)化建設遠未完成的情況下,上述計劃落實起來顯得尤為艱難。
“我們國家還在城鎮(zhèn)化的過程當中,發(fā)達國家的城鎮(zhèn)化率在70%以上,我們實際的城鎮(zhèn)化率只有發(fā)達國家的55%到60%。經濟社會發(fā)展的結果是城鎮(zhèn)化,人口必然會向城鎮(zhèn)集聚。”丁仲禮說道,城鎮(zhèn)化過程中能源的需求量在不斷增加。
同時,我國的基礎設施建設還不夠完善。丁仲禮提供的數(shù)據(jù)顯示,中國現(xiàn)有鐵路7.97萬公里,人均0.06米,而全球平均水平為0.17米,是中國的2.8倍;中國的人均高速公路占有量只有美國的四分之一,人均公路占有量還不到美國的八分之一。
“我們國家的城鎮(zhèn)化和基礎設施建設還遠沒有完成,還需要大量的能源。中國如果要達到發(fā)達國家的水平,能源消耗至少還要翻一番。”丁仲禮預測。
能源結構的調整,似乎是一個更為緩慢的過程。“2012年煤、油、燃氣在中國能源消耗所占比例達到90%以上,與1965年相比,煤油氣以外能源所占比例增長只有5%左右。”
“源頭減排在中國唯一的一條出路就是化石能源的綠色利用,尤其是煤炭的綠色利用。”這是丁仲禮給出的答案。
丁仲禮告訴記者,綠色利用的概念就是真正實現(xiàn)脫硫、脫硝、除塵,提高油品質量、汽車質量,還有揮發(fā)性有機物的排放治理。“技術都是現(xiàn)成的,就是看能不能真正落實起來。”他說,“當然我們還要解決秸稈的燃燒、廚房的煙氣問題,這些技術會慢慢推向市場。源頭減排在技術上是做得到的。”
讓治污設備運轉起來
盡管化石能源的綠色利用并不存在技術障礙,但目前污染企業(yè)的治污裝置運行情況卻并不樂觀。
“很多時候企業(yè)裝了治污裝置來應付檢查,卻并不運行。”王躍思說。有數(shù)據(jù)顯示,如現(xiàn)有裝置全部運行,二氧化硫和粉塵能下降60%左右,二氧化氮下降35%左右。
“只要把這些治理污染的裝置運轉起來,大部分污染都可以降下來。”丁仲禮說。
王躍思表示,實際上中國現(xiàn)在治理污染不在于制定多少標準和政策,而在于執(zhí)行和管理。“現(xiàn)在工廠偷排偷放是非常普遍的現(xiàn)象,脫硫脫硝設備的低效是業(yè)內的現(xiàn)實問題,很多環(huán)保的設施放在那里不用,甚至沒有用過,這種現(xiàn)象不占少數(shù)。”王躍思坦陳。
“我們國家可能有50%的電廠配備了脫硝設備,但是我們有70%在運行嗎?我們的鋼廠可能有40%配備了脫硫脫硝設備,但基本上都沒有在使用。”王躍思說,“所以實際上我們各級地方政府首先要強調的,是把現(xiàn)有的設備開動起來,管理起來。”
王躍思一再強調,“技術是現(xiàn)成的,先把管理搞上去,監(jiān)管是最難的。”他給記者算了一筆賬,建一個脫硫脫硝除塵的設備可能需要1000萬元,每年運行需要300萬元,但是如果工廠違法排放,每年罰款交30萬元就可以了,那誰愿意去開動設備呢?“現(xiàn)在的違法成本過低,只有執(zhí)法嚴格才行。”
王躍思告訴記者,管理的問題也在影響著預警。中國現(xiàn)在的霧霾預警不準確,原因是多方面的。一方面用來計算的預警模型是靠外國的經驗建立起來的,不太適合中國的現(xiàn)實情況;另一方面,即便中國有了自己的模型,預警依然很困難,原因出在污染源清單上?,F(xiàn)在的污染源清單存在弄虛作假的問題,如果按照不真實的污染源清單計算,即便算得準確,也難以保證預警的準確?,F(xiàn)在的預警尚不能告訴公眾該怎樣去保護自己,“只能預測明天可能有霾,沒有給出解決方案,這樣的預警只能說做到了一半。